刀疤臉身後站著方圓十裏有數的山賊，山賊不比盜匪，這從山裏出來的，往往天生帶著一股子狠辣勁。看他的表現是知道了，敢帶人帶刀大鬧縣太爺府，那是一般人能做出來的？

還別說，是挑在這麽個賓客雲集的好時候？

刀疤臉陰冷的眸子瞅著烏雲飛，咧嘴笑開，露出齊整的八顆牙齒，“可別呀。今個的新郎官，誰都能滾，就你不能滾。”

這麽說著，聲音冷不防一厲，“給我滾回來！”

眾目睽睽之下，那烏大少就真的滾回來了。

縣太爺直接拿刀砍了這小兔崽子的心都有了，連累他在眾多豪紳面前丟人。

烏雲飛懼怕幹爹的眼神，但更怕土匪手裏的刀。“怎……怎麽了？”

“怎麽了？”刀疤臉笑容極冷，“欺負了我妹子，還想幹幹凈凈的當縣太爺家的新郎官？”

那縣太爺不重錢財，最重視臉面。心裏雖氣這夥土匪不講道理，公然挑釁官家威嚴。氣府裏的護院不爭氣，就連衙門裏的官差都是一群軟蛋。

但他現在最氣的，是自己眼瞎了腦子被驢踢了，收了個上不得臺面的蠢兒子！

“不要臉的東西！以後少在本官面前丟人現眼！”

烏雲飛臉色一白，“幹爹？”

“叫誰幹爹呢！滾回你的茅草屋吧！”

刀疤臉樂的看場好戲，“孬種，老子是該叫你烏大少呢，還是……狗蛋？”

羞恥的名字被叫了出來，周八面色羞紅，真想鉆到地底下去。“我不是狗蛋……別叫我狗蛋……”

“呵，連自己姓甚名誰都不敢認的孬種，殺你都臟了我的刀！只是……我妹子那事，該怎麽說，狗蛋，哦，不，周八公子，給個說法吧？”

“說法，我哪有什麽說法？你妹妹自己識人不清，怪的了誰？我沒錯，我沒錯！我是堂堂的秀才公，要怪，就怪我沒個有錢有勢的爹！”

刀疤臉像聽到有史以來最搞笑的笑話，眉眼深沈，就連臉上的刀疤都襯得冷酷。“我爹死的早，可我再不濟，也不敢連自己姓什麽都忘了。你呢？書讀到狗肚子去了？家裏的老娘不要了？你娘在家中快餓死了，你還高高興興的在這娶親，良心，真的不會痛嗎？”

在場能來縣太爺府上的，都是有頭有臉的人物，此刻看著周八的眼神，遠沒了先前那熱乎勁。不知是誰啐了一口，“人渣！”

“罵的好！”

熟悉的聲音從人群裏傳來，卻是圓臉少年扶著老人顫巍巍的從後面走出。

老人氣的不輕，對這個一心報以厚望的兒子失望透頂。“從……從今天起，你……你不是我……不是我周家的兒子！滾吧！”

似是到了此刻，那周八才知道自己完了。撲通一聲跪下來，“娘！娘我錯了！”

老人扭過頭去，兩眼淚流。

周八感覺自己被徹頭徹尾的拋棄了，不過短短的功夫，他辛辛苦苦認下的幹爹不認他了，那才接觸了幾天的美嬌娘也沒了。身敗名裂，還招上肆駱山的土匪，生死存亡的關頭，他娘竟串通外人，意圖謀害他親生兒子的命？

周八跪在地上，垂著頭，眼底露出兇光。

想讓我死？那你也得死！

就在人們放松警惕的時候，周八憤然起身，從懷裏掏出一把匕首，刺向老人。

“你是我娘，連你都不救我，那你就去死吧！”

縣太爺一驚，“敢身藏利刃，你留著到底想謀害誰！”

圓臉少年就要去救，眼看就要來不及了，一只手擋在老人面前。

刀疤臉握著匕首，任憑周八怎麽使勁都動彈不得。“想要弒母？縣太爺，這事該怎麽了（liao）？”

“給我把這畜牲抓起來！”縣太爺想起那鋥亮的刀鋒，心有餘悸。看向周八的眼神，隱隱透著殺意。

連生母都敢殺的人，可見良心已經壞透了，留這樣的人在身邊，還收為義子……縣太爺後脊背爬上層層涼意，若今日這匕首不是刺向老婆子，那麽，這畜牲留著兇器到底想謀害誰？

謀財害命奪人家產的事兒，縣太爺可是見多了。當即下令，將人看押起來，頗有一番絕不罷休的狠意。

刀疤臉看著老人，安慰道，“看到他沒有？”

他指著一旁的圓臉少年，“從今天起，他就是您的兒子了。”

老人從渾渾噩噩的中擡起頭，圓臉少年當即跪下來恭恭敬敬的喊了一聲‘娘。’

聽得老人，心都快碎了。

“娘還沒給我起名字呢？”圓臉少年眨著眼睛問。他自小就是孤兒，最大的夢想就是做個有娘疼的孩子，周八這個畜牲身在福中不知福，如今這娘是他的了，以後他就是娘的兒子。

老人楞在那兒，淚刷刷的流。“周義，仁義的義！”

“周義？仁義的義……”圓臉少年若有所思，仰著臉笑了起來，“那就叫周義，謝謝娘賜名！”

一番話，說的老人感動的不知該哭還是該笑。

她今天剛沒了個兒子，又多了個兒子。悲喜交加下，竟將世事看了個分明。

此情此景，有周八狼心狗肺在前，當場認親，竟觸動了不少人。

刀疤臉扭過頭來，“縣老爺，那就……後會有期了？”

縣太爺正琢磨著該怎麽折磨周八那個小畜生，此刻聽山賊頭頭一說，嚇得渾身抖落了一身雞皮疙瘩。忝著臉笑道，“後會無期……無期！”

刀疤臉一笑，兇狠醜陋的臉上流露出幾分說不清道不明的威懾感。不像個土匪頭目，更像是個久經高位的裁決者。

縣太爺被自個的想法嚇得渾身發抖，連山賊們是什麽時候走的都不知道。

……

圓臉少年跟著老人回了家，安家落戶。有他這麽個兒子護著，沒人再敢欺負老弱。

不遠的山腳下，一身匪氣的刀疤臉由衷稱讚道，“先前還以為小兄弟是個游戲人間的世家子弟，沒想過，還有一腔俠骨柔腸。真是我兄弟我汗顏。”

陳流一身短衫打扮，猶如長白山上出眾的雪松，望著天邊漸漸沈下的金烏。淡淡道，“吃人一頓飯，總是要記掛這恩情的。不過，還是要謝謝小山大哥的成全呀。”

刀疤臉豪爽的擺擺手，“嗨！這算得上什麽，小圓臉做夢都想有了娘，現在如願以償，也沒啥好說的！”

陳流點點頭，索性盤腿坐了下來。“大哥可是買了酒？”

刀疤臉滿臉震驚，“行呀兄弟，隔著包袱都能聞出來？夠可以的呀！”

“二十年的紹酒？”陳流不客氣的端起酒碗，一飲而盡。

“要不是兄弟代我跑趟縣太爺府，那周八小畜牲估計也沒這麽早倒臺。實話說，我還真沒兄弟那兩下子，你說，要讓我拿刀砍人還行，和當官的說話，我結巴！”

陳流淡淡一笑，“大哥以後要想人前不露怯，多練練就行了。那當官的也是個慫包，只要你腰桿子夠硬，刀刃夠快，怕他個啥？”

細數下來，這還是陳流第一次和這樣的凡人打交道。第一次，拋下所有，平心靜氣的坐下來，喝一壇粗礪辣嗓子的酒。

眼前的這一切，於他而言，都是新奇的，比那些血腥廝殺，來的更真實。

凡人，往往惜命。有好多懼怕，但同樣的，也有他們拼命都想要守護的。

比如刀疤臉嘴裏往往提及的妹子，比如圓臉少年一心想要有個娘。

向善，向惡，一念之間。

刀疤臉似是喝醉了，“兄弟，你真厲害！一身氣勢，別說區區縣官了，就是對付那位高權重的王爺都夠了。我也不問你是誰，咱們，喝完這壇子酒，各奔天涯！好聚好散！兄弟……兄弟？”

山風清爽，吹的人頭腦有了絲清明。月掛枝頭，刀疤臉使勁搖了搖腦袋，“兄弟？”

哪還有什麽兄弟？就剩他自個在這胡言亂語！

刀疤臉擰了擰他的臉，“我的媽呀！我肯定是碰上仙人了！”

……

陳流不辭而別，行走在寂靜的夜。

再過兩個時辰，這日的歷練便結束。只是他的心，卻始終不得平靜。

凡人、修士、仙人。

窮極一生，超脫平凡，極盡生命的璀璨。生如夏花，哪怕只能活一日，也要盡善盡美。

他還有很長很長的路。甚至於，不是為了一人而堅持。他有阿裳，有浮光。他是浮光生命的延續，是浮光對北周的熱愛，是他存放在自己身上，對阿裳亙古的守護。

只要他陳流活一天，浮光一日便在。

陳流擡起頭，“我想，這就是浮光的意思吧。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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認真算下來，今天更新三章，一共是更新了將近九千字，炎炎夏日，爭當一個勤奮的作者！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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